回答就像水里的气泡，从深处腾起，一直想要从水里出来，但是最后却在水面啪地破碎，溅起零星的水花，就这样消逝，不复存在。
“差不多要吃饭了呢。”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她提醒了我一句，绕过了我，开始往房门的地方走去。
“.…..”我回身抓住了她的手，她像是触电一样抖了一下，说话的气息都已经不再平稳，“怎么了，千泠不去帮忙的话，可是要挨骂哦。”
“等我考完钢琴十级。”
“.…..”
“真的，不会很久的，哥哥我已经六级了。”
我只能给出一个这样的答案，在那时候我已经意识到了在我音乐之路走到尽头之前，父母是绝对不会死心把钱花在妹妹身上的，这也是我所能给出的最好的回答了吧。
也许不是，换做现在的我，大概会直接说，“我留下来陪你。”
冲动而盲目。
除了她什么都不再考虑。
“嗯……千泠等着。”她最后还是没哭，也没有回头，就这样拖着我下了楼。
我找到了继续练习钢琴的理由，并且是比那本红皮书，比父母夸赞还要重要百倍的理由。
……
除夕夜。
大家欢聚一堂吃团圆饭的日子，这一次，我坐在了妹妹旁边，大人们都觉得这是一件新鲜事，都要来调侃一下我这个傲娇大少爷，反正小孩子坐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。
“呐，千泠。”在大人们新鲜感过去，沉浸在无聊的饭局之后，我开始向一旁的妹妹搭话。
“嗯？”她似乎是个素食主义者，碗里几乎看不到什么肉。
“你不吃肉吗。”
“哥哥分给我吗？”她像是开玩笑一样说着。
“可以啊。”我倒是有些喜出望外，便把大人夹给我的鸡翅之类的给了她，这举动被人注意到免不得要被称赞几句，但总带有些酸味，哥哥照顾妹妹不是天职吗，有什么好奇怪的！然而我除了低头扒饭之外说不出一句话。
“.…..”妹妹倒是愣了一会儿，“其实我的确不怎么吃肉的。”
“啊……抱歉…..”我一时不知所措，又不能去夹回来，心里有一种给人添麻烦的感觉。
“开玩笑的，哪有小孩子不喜欢吃肉的？哥哥真好骗。”
“果然还是夹回来吧！……”
“不行，妈妈，哥哥欺负我！”
我们两人的关系好像就这么突然地好了起来，但是是为什么呢，是因为血脉里带着彼此吗，还是因为我们两个就是那么一拍即合呢。
……
饭局到一半的时候，妹妹和我就已经吃饱了，于是我们两个逃离了大人们的饭局，开始往外走，弄堂里满是炮竹的红纸，浓重的火药味在天井弥漫，被扫成堆的红屑不时会发生一些爆鸣。
妹妹就是在这种与我完全不一样的环境里成长的。
老家，对我而言也许也没有什么特殊意味吧，即便是过年父母经常没有空回来，原因很多，但是最主要的是爷爷给爸爸几兄弟分地的时候把爸爸的分给漏了，这让母亲很不高兴，由于没有地，所以在老家我也没有房子可以住，每次都是早上从市里回老家，然后傍晚吃完饭就得回去。
所以对我而言，这是今年与妹妹相聚的最后的几小时了。
屋外没有灯，天色还么有完全黑下来，我是一个挺怕黑的人，但是和妹妹在一起有种莫名的安心，就这样跟着她的脚步走，老屋的前面不远有一个很大的池塘，她带我去到了那里，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。
“要做什么？”我有些疑惑，看着她把地上的碎瓦捡起来打水漂。
“没什么，就是在这里待一会儿，不愿意吗？”她说着递给了我一片沾着泥土的碎瓦，“哥哥也来试试。”
“要怎么做，”我接过来，看着她的示范，然后学着往池子里扔，然而直接就沉了，“这，这瓦片太小了。”
“噗哈哈，哥哥好笨啊。”她还是笑了，我有些生气，我一个钢琴都能弹得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被说笨，何况还是小我两岁的妹妹。
“你再给我一片，这次可以的。”
“不要，哥哥自己去找。”她微微笑着，继续往池子里甩瓦片，很奇怪她手上的瓦片能在水面上弹三四下，而我的都是直接沉没。
“看吧，我也是可以的。”在沉了不知道多少片之后，我终于找到了些小诀窍，向她炫耀起来。
“嗯，知道的，哥哥一定可以的。”她像是累了，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，“差不多要回去了。”
“是……是啊。”我看了看天空，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，周围的草丛里传来了窸窣的虫鸣，远处腾起了焰火，爆炸声总是迟半拍，让人感觉很不舒服。
“想和哥哥去看焰火呢。”
“嗯……我也想，”我支吾地说着，“我是说看烟火。”
“但是已经要回去了吧，等下次吧。”她开始拉着我在黑暗里往回走，焰火的亮光像是闪电一样照亮着周围，像是随时就要下大暴雨一样。
“你们两个回来了啊，还以为跑去哪了，担心死了。”一回到家就看到了妈妈担忧的脸，妹妹自觉地松开了我，走近了水井洗手，妈妈也没说什么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，把两个红包塞给我，“这是爷爷奶奶给你的压岁钱，好好收着。”
“那妹妹呢？”
“当然也会给的啊，不过可能没有你的这么多吧，毕竟你是心肝宝贝啊。”母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，“去和爷爷奶奶他们道别吧，我和爸爸在外面等你。”
“嗯…”我答应着，进了屋子，礼貌地和爷爷奶奶道了别，献上了祝福，便出门找到了刚洗完手的妹妹。
“回去了吗？”
“嗯，要回去了。”
“那，哥哥明年还来吗？”她甩了甩手上的水，看着我的眼睛。
“一定。”
“答应千泠的事情不要忘记哦。”她笑了。
“嗯，这个给你。”我说着把红包给了她，“不要告诉别人哦，这是哥哥给你的压岁钱。”
“.…..”她默不作声，似乎想说什么，但是屋外母亲已经在催了。
“来了，”我回应着，然后看向了妹妹，挥了挥手，“再见。”
“嗯，再见，哥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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